徐翠兰手脚麻利地把衣服在水里面涮了好几遍,直到盆里的水清清亮亮的了,才把褂子晾在当院。她小心翼翼地抓出半把面,想了想,又松开手漏进去一半,只是抓出来一撮,连碗底都没有盖住。她返身拿了一个箩,把里面的虫子细细筛了出来,然后用大盆装了一大盆的野菜叶子,拌进去那把干面,绿豆面还有玉米面,再加点水,铁锅上灶,用猪皮抹了一下锅底,一勺子野菜面汤就浇了下去。
一时间,屋里弥漫着煎食物的香气,四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早就被勾引着围在灶台前,一个个小眼神流露着渴望。小嘴边流着哈喇子,看着母亲一个一个地熟练地摊着野菜煎饼。
母亲笑着大声呵斥:
“二,把你的小脏爪拿开!“
“老三,往后躲躲。哈喇子都快掉锅里了!”
“老四,给妈再加把柴。”
“闺女,甭心急,一会儿妈让你吃个够!”
这半袋白面仿佛是女人的腰杆,女人的精气神,一下子财大气粗起来。
柳疙瘩吸着旱烟,看着娘几个,舒服地哼起了豫剧《拷红》:
在绣楼我奉了我那小姐言命,
到书院去探那先生的病情。
上绣楼我要把小姐吓哄,
我就说呀,
张先生的病疾可是不轻。
你若救迟慢哪,
咳!可就要丧命。
看一看我小姐怎把事行。
一路上把心事盘算已定,
急忙忙款莲步去上楼棚·
徐翠兰回身看看丈夫,又看看身边这几张嗷嗷待哺的小家伙,叹了一口气,用围裙擦了擦眼角。
在这个年代,有粮食,对这个家来说,就是天大的幸福!
徐翠兰尽着孩子们放开肚皮吃,那煎饼还是有几张盈余。
她仔细地用布包好,示意柳疙瘩第二天给大儿子送去。
柳疙瘩一夜没睡踏实,在床上翻来覆去地“烙饼”,天不亮他就动身了,走之前,他吩咐老婆把饼馏了馏,一把揣进怀里。
一路上,柳疙瘩迈开步子,大步流星地往学校赶。
到了校门口,学校正在上课。柳疙瘩没有敢打扰,只好在学校门口的墙角蹲下来。
没有上过学的柳疙瘩不知道一节课究竟有多少分钟,就是觉得时间也太漫长了,好不容易听到下课“叮当,叮当”的铃声,他赶紧一溜小跑,跑到儿子的教室前,大声地喊:
“柳溪,柳溪,出来吃饼。”
全班同学听着柳疙瘩的叫声,先是一愣,接着一下子哄笑起来。有个别的调皮学生,捏着嗓子学柳疙瘩叫:
“柳溪,柳溪,出来吃饼。”
柳溪刚才初见父亲的喜悦,瞬间被羞耻感替代,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,他故意埋下头,背过身不看父亲。想让父亲看不到自己,也希望这场闹剧快点结束。
可是,柳疙瘩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儿子究竟带来了怎样的难堪,还兴奋地在喊:
“柳溪,柳溪,出来吃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