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陆临暗,本来趁着大人忙碌,就带着小跟班们成群结伙地满世界游荡,去后山偷果子,下河摸泥鳅,在田地打野战,玩得有滋有味。但自从他把那些啤酒瓶子收集起来换了一笔钱后,正经事不干,偏偏去做成一把纸扇,自我感觉一下品位就提升了几个档次,不再漫山遍野地疯跑了,而是开始学阔少爷风流倜傥地招摇过市。如今纸扇尽毁,他没了去勾引无知小妹妹的道具,便一心一意地来对付我。
可是我压根不怕他,有句话形容我得贴切: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阿阮不说话。
如今这世上,唯一能让我怕的,大概就只有阿阮了罢。
因为就如陆临暗所言,我的确是孤儿院出来的,倘若不是遇见阿阮,我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我还要过多久。
阿阮,阿阮,我是怎么遇见阿阮的。
那年的孤儿院,墙面上灰暗的石灰片已经干裂成一块块地翻飞过来,红色的木质百叶窗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,风吹日晒变了形,早就关不拢,一到雨天就会飘雨,一到冬天寒风就会“呼呼”地灌进来,像是女鬼在叫。
而更要紧的是,房子里天花板的四个角上,最初只有一点点漏水的痕迹,像是脏了的水墨画。可是到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,甚至一到梅雨天,我们可能会突然被打落下来的雨水惊醒,于是必须在房间里搁着一些锅碗瓢盆来接水,听着“叮咚叮咚”一夜翻来覆去都难眠。
即便是这样的一个一直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的孤儿院,也是要分个三五九等的。
那年我才5岁,最小,去得又迟。他们虽然在阿姨的面前都很乖巧地来帮我,给我水彩笔,和我一起跳绳,拿卡通书和我一起读,分糖果给我吃,帮我推秋千。可是阿姨一转身,他们就原形毕露,把我的绘画本画得乱七八糟,甩绳的两人故意把我绊倒,把卡通书在我的面前撕成两片还诬蔑说是我撕坏的,把分给我的糖果拿回去还搜刮走本来属于我的那份,在我荡起秋千的时候从后面用力地推我一把。
每次看到我受阿姨责骂、弄坏新裙子、没有吃的时候他们就很开心。甚至他们还带着一种卑微的骄傲居高临下地对我说:“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。”
懵懂无知的我还特别想和他们和睦相处,还一个劲地去追问:“为什么是不一样的。”如果可以,我就改啊,改得和你们一样,改得你们能接受我。这是我的潜台词,可我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们打断,也幸好当时他们没有给我机会说出口。
那时的他们转过头来,很得意地说:“我们说不定哪天就遇见爸妈了,可你一辈子都再也遇不到了,再也遇不到了!”
我突然就孤单单地立在原地,夕阳斜斜地打在我身上,又落在走廊上,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,“嘭”地一下关上了门,然后,我就落进一片黑暗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