桌子旁边的角落放着画架，上面摆着一副很有意境铅笔月夜画，看起来已经搁浅很久了，几个像蚕豆一样短小的铅笔头躺在一旁，它们都是废物。

夏灼郎都忘了最后一次画画是什么时候了，那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，但他这些年为了妈妈和弟弟，为了承担起一个做哥哥的责任，算是做了能做的一切，放弃了能放弃的一切。

他也不是天生就语障的，爸爸消失在火海里不久，在家庭生活变得艰难的时候，老师发现他说话变得不连贯，就喊家长带他去医院。

夏灼郎一直都记得，医院治疗室内的医生是个胖子，他跟妈妈说，“这种矫正培训至少需要三个疗程，一个疗程一个月。”

当时还算年轻的周敏坐在对面，小心的问，“那需要多少钱？”

医生伸出一个手指：“一万。”

周敏一直捏着衣角，坐在那里久久不语。

年幼的夏灼心坐在更远的地方看着他们，虽然还不知世，但已经知道一万块是一组很庞大的数字了。

周敏几次张唇，又生生咬住，医生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又说，“或者买几本自疗的家庭书，回去后多花点时间。”

那几本书就是《语言障碍自我矫正》和《口障的心理矫正》，自此后，夏灼郎再没有因为这事进过医院见过医生。

十年过去，这两本书已经被翻烂了，夏灼郎可以颠来倒去的来回背诵，但自从有了那两本书后，关于它们留下的种种印记，就像纸上的折横，再也消不掉了。

比如说，年幼的夏灼心在写作业，同样年幼的夏灼郎在做口语练习。

“啊，啊，咦，咦……”

妈妈站在厨房里一边刷碗一边说，“灼郎，到外面去，弟弟要写作业。”

于是，夏灼郎就站在巷子门口，“啊，啊，咦，咦……”

贫民窟的巷子里，除了砌墙的转头，最多的就是人。

其他小朋友们会笑着路过他，小朋友的家长们也纷纷看向他，那一晃晃的眼神，让夏灼郎的声音渐渐变小，最后不再发声。

再比如，妈妈带着他们一起走在路上，一位熟悉的阿姨看到了他们，笑着来打招呼。

“呦，是周敏啊。”

妈妈笑脸迎上，“张姐。”

“孩子都这么大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

大人们打招呼的方式都很老套，年幼的夏灼郎早已学会做配合，他刚抬起手准备问好时，妈妈更快一步的将夏灼心推到前面。

“快问阿姨好。”

夏灼心在前面弯腰问好，阿姨也夸奖了他，而夏灼郎只能在后面失落的垂下打招呼的手。

这些淅淅沥沥的小事，就像绵绵不尽的小雨，一直一直笼罩着夏灼郎的生活，多少年如一日的拍打在夏灼郎的心头。

这十多年来他咽下的酸楚，大概只有天知道。

黑暗的屋子里，夏灼郎蜷缩在沙发上，用书盖着脸在抽泣。他哭出了声音，但也明显是努力压制着的，身体随着哭泣一阵一阵的抽动着。

从此以后，这座简陋的小屋再也不拥挤了，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；从此以后，他再也不用压抑情绪强颜欢笑了，因为只有他一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