弥月不说话，坐在床上盯住手中的茶杯。她在想，喝下去，只要痛苦一次，就不用再忍受了。

“月姑娘，有人要见你！”管事说着就退开了，原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，正是那帮兵痞的小头目陈里。他被告知弥月不见客，便在楼里大声喊她的名字，管事只好带他过来。

陈里本是个魁梧的人，刚才卑躬屈膝地站着，缩着身体藏在一个妇人身后，管事离开了，剩他一人局促地站在门口，结结巴巴道歉。

“没事，”弥月放下茶杯，“你走近些吧，这样说话费力。”

他走上前，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到哪里才好，盯着桌子问：“姑娘近来可好？那日我手下鲁莽，伤着了您，我……我来……”

“劳您费心，好多了。”弥月笑了笑，她摸不清他的意图，只好小心地说，“如果您来听琴，恐怕得改日了。”

“不是，不是！”他急急说着，高兴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，“这是从家里带出来的，对外伤很管用……

弥月愣了愣，看着他放下药，恭敬退出的模样，鼻子酸了起来……

陈里成了她的第一个男人，几天之后，陈里跟她说，天阑城不能再留，他要随军队往北走。弥月知道，当时天下形势已经大乱，从前年岁末开始，西方一带的小国屡犯边境，去年元月，大将军张曾林出兵西伐，途经玉瓶山时发生兵变，张曾林被手下主事刺杀。造反的那小股人很快被张曾林手下统领孙浩拿下，就地正法。

张曾林有好几个一手带大的徒弟和一个亲侄子，都是吃军粮的，当时他的侄儿张郦在永涸河一带监管军工，闻信带了二百多人飞骑直奔玉瓶山。两地相隔十几个马寄（一匹成年快马跑一天的距离），不知道他怎样得到的信息，又是怎样在六天之内赶上了张曾林的军队，先杀孙浩，后夺兵权，举兵造反。

再后来，张郦战死，五万人的军队分成两部，一部由张郦的小舅子陆雪阳带领，另一部的统帅，是张郦的未亡人陆苏晴。

这些消息都是零零碎碎传到天阑城的，弥月连拼带凑猜出了这些事。不过陈里却知道得清楚，内乱一起，外敌来犯，各路诸侯大有按捺不住的意思，此时已是大周生死存亡的关头。

“你们能赢吗？”黑暗中，弥月轻声问陈里。过几天，他们要往北边去了。陆苏晴的军队被困在北边“翡翠岭”，那是座孤城，除了玉石什么都不产。但打仗时，那些珍贵的石头可砸不死几个人。

“吃军粮的，战死也好过对不住圣上……”陈里埋首在她肩膀边，“还有玉泠公主，她才跟你一般大。我们离开天启城那天，她亲自洒酒祭天，为将士祈愿，圣上就站在她旁边。”陈里描绘着公主的样子，其实他也没看清楚，离得太远，隔着人山人海，他只看到公主飘飞的裙裾和纤弱的身形，看到她在高台上面向三军盈盈跪拜。